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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白雪猪头》有感

苏童的书我以前看过些，印象最深的是《妻妾成群》中那种阴鸷与寒冷，为洞察人性而不择文笔，觉得并无特别之处。后来借了他的短篇小说集，竟被其中名为《白雪猪头》的一篇紧紧攥住了心肠。

故事因猪头而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为了一家大小的饭食绞尽脑汁，眼看着要过年，锅里连点油星星都没有，于是母亲同所有的主妇一样，气势汹汹地杀入了排队买肉的行列。借着凌晨黯淡的光，她死盯住运猪头的小货车，数清了个数，算清了排行，本以为自己稳拿猪头，却不想被卖猪头的售货员张云兰私藏了四个，对方一声“没有了”打得母亲措手不及。母亲大怒，上前唇枪舌战，但败阵而逃——围观群众自然是向着张云兰的，谁让她手里掌握着猪头呢？后经高人指点，母亲和张云兰搭上了话，连夜为张云兰的五个儿子精心赶制了新裤子，以求能在年前顺利买到猪头。裤子送去了，却不想噩耗传来：张云兰竟然被调走了！母亲彻底绝望。大年夜，没有肉吃的两个孩子在门口堆雪人玩，寂寞地等待又一个寡淡的新年过去，谁知张云兰竟如天使下凡般，拎着两个大猪头出现在门口，把猪头送进门廊，看见俩小子光着脚，又把兜里给自己儿子买的新尼龙袜子拿出来，一人一双给穿上，然后便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这篇小说继承了苏童一贯的冷静内敛的风格，在不动声色的讲述中，把一个个真实得令人感觉揪心的故事送进读者的心里。小说前半部分，母亲的焦虑、路人的冷漠、张云兰的蛮横，与那个年代笼罩在每个人心上的生存压力一并让读者陷入阴霾与怆然。母亲为巴结张云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彻夜赶制裤子，又令人心生怜悯与悲凉。张云兰被调走的消息传来，母亲如坠冰窟的绝望，也是苏童小说向来要带给读者的感觉，如身处其境，欲与之同哭。唯独最后的一幕，张云兰拎着猪头踏雪而来的情景，却温暖到连人的心也几乎要融化。冷酷写手苏童，竟以这样的悲悯情怀，来为我们捧出这残酷年代里人与人互守承诺，彼此怜惜的一份爱。

张云兰当然可以不来，她的确答应了母亲“打个招呼就给你留着”，但突然的工作调动并非张云兰所愿，她大可不必为此内疚。然而她还是来了，为着一个家庭在大年夜对一口美味肉食的渴望，为着一个与她同为母亲和主妇的女人捍卫生活的勇气，她带来了蒙着晶莹白雪的两个猪头，把幸福与满足赐予了这个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家庭。五条裤子或许是原因，但我觉得更多的原因来自一种怜悯的本性和守信的道德。谁没挨过饿？谁没遇过难事？如果人生中每逢艰难时刻都能有人搭把手，活着还会如此辛苦吗？张云兰的出现美丽得不真实，以至于我读到这段时还以为苏童临时改成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回过头来再想，我更愿意相信这是苏童在写尽了苦痛辛酸后，为自己和读者装饰的一个梦，一个人人都爱的梦。

除了张云兰，母亲这个角色也令人敬佩。她负责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里里外外的活儿已经让她劳累不堪，但为了让丈夫孩子吃口好的，她毅然决定在天寒地冻的副食部门口排长队，从天黑到天亮，与人争执，遭人白眼，为了讨好张云兰，彻夜不眠地在缝纫机上忙活，然而丈夫和孩子根本不领情，对她只有讽刺和不满。这个角色让我想起莫言的《丰乳肥臀》中那个受尽苦难、坚强不屈的母亲形象，二者似乎已融为一体，印证着中国的家庭主妇，在艰难时代里扛起家庭重担的义无反顾，那份魄力是令男人们望尘莫及的。

当代的青年，无论男女，已婚或未婚，都应当多读一些此类作品，读真正残酷的生活与真正强大的精神力量，张云兰的信守承诺，母亲的勇于担当，都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之一。作为未成年的学生，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处于非常浅的理解层次，即便是对于他们来说最熟悉的家庭和学校，一个孩子应当承担家庭中的什么义务，应当对父母负起怎样的责任，他们几乎是没有概念的，可能连想都不曾想过；一个学生应当承担什么义务，对学校、班级、老师、同学尽到何种责任，他们或许能说出来不少，但大多是校纪班规里的印刷字，并没有从内心深处有所顿悟。也有学生把“信守承诺”“勇于担当”等字眼视作自己为人处事的座右铭，但落实到行动中，无非是答应了给朋友带早餐就一定要带，跟同桌一起玩手机被老师发现了就站出来一人承担而已，若要他坚持一学期按时交作业，上课认真听讲，“信守承诺”四个字便扔到抽屉里去了，要他多承担一次大扫除的任务，“勇于担当”这个词就立刻被放到回收站里了，至于像蔡元培先生讲过的，学生求学须“抱定宗旨”“砥砺德行”“敬爱师友”等真正深刻宏大的信条，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时代在发展，环境在改变，今天的孩子们，再难体会到物质匮乏的年代，两个猪头对于一个家庭的意义了，在物质方面太轻易得到，就太容易丢弃，同理，精神层面也会顺势形成这种轻浮冷漠的恶习。我曾经见过，高一某班的一位班长在讲台上振臂高呼，劝诸位同学好好学习力争上游，然后被潮水一般的嘲笑声淹没，也见过语文课上一个单纯正直的孩子应老师的邀请大声说出自己为社会做奉献的理想，然后在一片嘘声中尴尬地坐下。同流合污是简单的，卓尔不群是困难的，也正因前途迷茫，困境重重，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才应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将一条条偏离航道的小船扭正方向，推着他们逆流而上。

如此，教师更须正视“信守承诺”和“勇于担当”，不仅要光明正大地为学生树立这样的道德高标，更应当以身作则，用事实说话，方可令学生亲其师，信其道。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培养人的工作更重要、更伟大？既然从事教育工作，就应当视教育为事业，视学生如子女，才能朝夕思虑其事，日夜经纪其务；才能拒绝平庸、追求卓越，以第一等的正气、第一等的襟怀、第一等的追求，达到第一等的境界，取得第一等的业绩。志小则容易满足，容易满足就难以进步。因此，教育工作者要信守为人师表的承诺，勇担教书育人的责任，就必须志存高远，力践其事。各位同仁，我们共勉！